台灯在安全屋的旧沙发旁投下昏黄光晕，林昭垂着的指尖还沾着金疮药的苦腥，却始终没松开那半枚青铜碎片。
苏挽秋刚替他包扎好肩头的擦伤，转身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叠泛黄的拓本时，发梢扫过他手背，带起一阵艾草香——她总在药箱里塞晒干的艾草，说是能驱阴邪。
“看这里。“她将拓本摊在两人中间，青铜碎片上的刻痕与拓本边缘的残缺纹路严丝合缝，“《九针破阴录》里记的是锁渊阵的阵眼方位，但这碎片上的刻痕更深，应该是初代掌门亲手补刻的隐文。“
林昭凑过去，目光顺着她指尖移动。
拓本上的篆字原本只到“锁渊阵启，可通阴阳“，但碎片边缘的血渍被他用清水擦净后，底下竟显露出半道凹痕，像是用利器强行刮去的。
苏挽秋的指甲轻轻叩在那处：“我用悬壶居的透骨针试过，刮痕里还渗着朱砂——有人故意抹掉了后半句。“
他喉结动了动，忽然想起幼年在青冥阁藏经阁见过的残卷。
那时老阁主摸着他的头说：“昭儿，有些秘密要带进棺材，但有些...得等该见天日的时候。“此刻青铜碎片在两人掌心发烫，他鬼使神差地将碎片按在拓本残缺处，台灯的光恰好穿过碎片上的细孔，在拓本上投下一道淡影。
苏挽秋突然屏住呼吸。
淡影里浮出一行小字，像是用密文写的：“昔年长老叛逃，携三宝而去，封印散落四方，今若重现，必引大劫。“
“三宝...“林昭喃喃重复，指腹蹭过碎片上的血渍——那是沈倩手下的血，方才在巷子里，那邪修脖颈的黑鳞剥落时，他故意划破对方手掌，让血渗进碎片纹路。
现在想来，或许那血里有什么东西，激活了隐文。
苏挽秋的指尖在拓本上微微发抖，她抬头时，眼尾的红还没褪尽：“三年前镜渊遗迹的阴火，去年秋山小区的鬼打墙，还有上个月我接诊的那个被鬼压床的老人...那些地方都是锁渊阵的辅阵眼。“她抓起茶几上的马克笔，在墙上的地图上画圈，“沈倩这半年经手的房产交易，全在这些圈里。“
林昭的手机在此时震动，是中介公司的群消息：“林哥早！
今天有三组客户要看房，沈总说重点跟进水岸名邸那套凶宅。“他盯着屏幕上“沈总“两个字，忽然想起昨夜沈倩短信里的“明天见“。
那女人穿香奈儿套装时比谁都像正经开发商代表，可她手下的邪修脖颈长着黑鳞，分明是被妖丹反噬的征兆。
“我去公司。“他突然起身，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。
肩头的伤口扯得生疼，却让他的思路更清晰，“沈倩肯定在盯着我，我得装成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，查她名下的交易记录。“
苏挽秋按住他手腕，腕间银镯相撞发出轻响：“我去悬壶居密库，查《玄门纪略》。
百年前青冥阁那场内乱，医门应该有记载。“她从檀木匣里取出碎片贴身收好，“两个小时后，我用医门的加密邮箱发消息给你。“
晨光透过安全屋的破窗棂照进来时，林昭已经坐在安居中介的工位上。
前台小妹端来的咖啡还冒着热气，他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房产交易系统，指尖在键盘上翻飞——沈倩作为开发商代表，近三个月竟挂了十七套房源，全是出过事的凶宅：水岸名邸死过人的1802室，秋山小区闹鬼的顶层复式，甚至还有镜渊遗迹附近那片早就被政府封了的烂尾楼。
“林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？“同事小刘凑过来，“哟，沈总那十七套凶宅啊？
她说这月卖出去三套就给咱们组奖金。“小刘压低声音，“不过我听说...那些房子最近半夜总亮灯，保安去查又没人。“
林昭笑着拍他后背：“凶宅才好赚差价。“指尖却在键盘上记下所有房源坐标——十七个点连成线，竟与苏挽秋昨夜在地图上画的辅阵眼完全重合。
他的后颈泛起凉意：沈倩不是随机选房，是在系统性激活锁渊阵的辅阵。
与此同时，苏挽秋已经站在悬壶居密库的青铜门前。
她对着门环轻叩三下，门内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。
密库里的檀香比外界浓十倍，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层的楠木架前，抽出第三本《玄门纪略》——这是医门历代传人记录玄门大事的手札，连她师父都只看过前三卷。
泛黄的纸页在她指尖翻动，直到某一页突然停住。
“青冥阁长老莫无尘，百年前叛逃，勾结魔道，盗走镇灵三宝：一曰锁渊盘（启阴阳之阵），二曰镇灵铃（压妖魔之音），三曰破妄镜（照人心之伪）。
自此青冥阁元气大伤，隐于市。“
她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手机在此时震动，是林昭发来的定位截图——十七个凶宅坐标，正好是锁渊阵的十七个辅阵眼，而主阵眼，应该就在沈倩今晚要带他看的水岸名邸1802室。
“昭哥，查到了。“她快速拍下那页手札，发送给林昭，“叛逃的长老叫莫无尘，三宝里有锁渊盘，就是你手里的碎片。“
林昭的手机在工位抽屉里震动。
他扫了眼消息，喉结动了动。
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，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——沈倩要的不是卖房，是用凶宅里的怨气养锁渊阵，等阵成时，用三宝引阴脉入阳世。
而他手里的锁渊盘碎片，就是打开主阵眼的钥匙。
“林先生。“
甜腻的香水味突然从身后飘来。
林昭转头，正看见沈倩踩着细高跟站在工位旁，红色套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，手里晃着车钥匙：“水岸名邸1802室，三点钟，我亲自带你看。“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划过他桌面，“听说你对凶宅最有办法？“
林昭笑着起身，顺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——屏幕里是苏挽秋发来的莫无尘资料。
他看着沈倩涂着口红的嘴角，忽然想起昨夜她在烟雾里踉跄的模样，鬼面木牌上剥落的红漆下，似乎刻着“莫“字残痕。
“沈总亲自带队，我自然得好好表现。“他抄起桌上的看房资料，目光扫过沈倩耳后若隐若现的青斑——那是被阴脉侵蚀的征兆。
看来这女人，也不过是莫无尘手里的棋子。
三点钟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时，林昭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
他摸出手机，打开苏挽秋刚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：“三宝重现，必引大劫。
昭哥，他们要的不只是锁渊盘。“
他低头打字，拇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，最终按下发送：“沈倩约我看水岸名邸1802，主阵眼应该在那。
今晚，我要她手里的第二件宝。“
车窗外，水岸名邸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林昭望着逐渐逼近的小区大门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——既然对方要引他入局，那便将计就计。
有些秘密，该见天日了；有些局，也该由他来收网了。
咖啡厅的玻璃门被风撞得轻响，林昭把保温杯搁在原木桌上时，杯底与木纹严丝合缝——这是他特意选的临窗位置，监控死角，逃生通道就在右后方三步远。
沈倩踩着七点整的分针推门进来，香奈儿套装的珍珠扣擦过椅背，带起一阵冷调玫瑰香。
“林先生倒是守时。“她指尖敲了敲银匙，咖啡表面的奶泡被戳出个小坑，“说要合作，总得先说说筹码。“
林昭垂眼搅动咖啡，匙柄在瓷杯壁上碰出清脆声响。
他昨夜在安全屋想了三个钟头，沈倩耳后的青斑已经蔓延到下颌，说明阴脉侵蚀加重，正是急着找助力的时候。“青冥阁信物。“他抬眼时眼底漫着三分诚恳，“我需要证明自己能接触到阁内秘辛，你要的锁渊阵，得靠信物开主阵眼。“
沈倩的睫毛颤了颤，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无意识转着无名指的钻戒——那枚戒指内侧刻着“莫“字，他今早用拓本比对过。“信物在哪？“她的声音放软了些，像条吐信的蛇在试探。
“在我师父旧宅的暗格里。“林昭摸出手机，调出张模糊的照片，“但得你帮忙清场。
上周有批野道士闯进去，现在宅子里怨气重得很。“他顿了顿，又补了句，“我一个人镇不住。“
沈倩盯着照片看了十秒，忽然笑出声。
她从鳄鱼皮手包里抽出支细烟，火机“咔嗒“一声时，火光映得她眼尾的青斑更明显：“林先生真是会挑时候。“她夹烟的手指点了点桌面，“逆命盟要的是重塑秩序，不是你想的邪门歪道。“
林昭心里一紧，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：“逆命盟？“
“十年前就该告诉你的。“沈倩的语速加快，像是终于找到倾诉口，“天地不公！
玄门藏头露尾，妖魔躲在阴沟里吸人气，凡人被蒙在鼓里当养料——我们要撕开这层皮，用三宝引阴脉入阳世，让所有牛鬼蛇神都站到明处，重新定规矩！“她的瞳孔泛起幽蓝，是阴脉入体的征兆，“等阵成那天，你青冥阁掌门的名号，也能换个更响的。“
林昭喉结动了动，指尖在桌下掐住掌心。
他早料到对方有宏大说辞，但听到“引阴脉入阳世“时，后颈还是泛起凉意——那会让阳间变成阴阳交界，凡人轻则疯癫，重则暴毙。
他装出被说动的模样，往前倾了倾身子：“所以莫无尘长老...“
“啪！“
沈倩的手突然拍在桌上，咖啡杯震得跳起来。
她盯着耳麦里传来的杂音，脸色骤变。
林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，透过咖啡厅的玻璃幕墙，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往这边走，袖口鼓着——是藏了法器。
“林先生，你太天真了。“沈倩扯出张照片甩在桌上，相纸边角还带着冲印店的热气，“昨夜仓库的监控，拍得可清楚。“照片里，他和苏挽秋的影子被探照灯拉得老长，正弯腰翻找木箱。
林昭望着照片笑了，笑得沈倩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他早让苏挽秋用悬壶居的秘术掩盖了面容，但沈倩能拿到照片，说明对方在中介公司安了眼线——小刘今早递咖啡时，袖口沾的香灰，应该就是跟踪用的引魂粉。
“我早该想到。“他话音未落，猛然挥袖。
混着朱砂符粉与艾草末的药末从袖中洒出，在两人之间炸开一团金红雾气。
这是苏挽秋特制的“破阴散“，阳气遇阴邪就炸，咖啡厅里的温度瞬间升高十度，沈倩的烟“啪嗒“掉在地上，她捂着口鼻后退，黑西装男刚摸到法器，就被气浪掀得撞翻了桌椅。
林昭抄起沈倩的鳄鱼皮包，拽着苏挽秋从逃生通道冲出去时，听见她在身后尖叫：“林昭！
你跑不了——“后半句被气浪吞没，只余玻璃碎裂的脆响。
安全屋的门反锁第三遍时，苏挽秋正用银针挑开林昭手背的擦伤。
他把沈倩的包甩在桌上，包里掉出半块镇灵铃残片——青铜纹路里还凝着阴寒，是三宝之二。“逆命盟，莫无尘，引阴脉...“他盯着墙上的地图，十七个辅阵眼连成的线，在水岸名邸1802室收束成一个红点，“主阵眼今晚必须破。“
苏挽秋将镇灵铃残片与锁渊盘碎片并排放好，拓本上的密文在台灯下泛着金光。
她的指尖抚过“必引大劫“四个字，抬头时眼尾泛红：“我查过《玄门纪略》，莫无尘当年叛逃，就是因为不满青冥阁'调和阴阳'的守旧规矩。
现在的逆命盟，不过是他的旧部。“
林昭抓起马克笔，在地图上的红点画了个圈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破窗棂照进来，落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：“他们要引阴脉，就得用三宝当引子。
镇灵铃能压妖魔之音，正好用来镇住阴脉暴动的响动——沈倩手里的，应该是关键部件。“
苏挽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。
她的手很凉，腕间银镯撞出轻响：“昭哥，阴脉入阳世...会死很多人。“
“所以得在阵成前把他们全掀了。“林昭抽回手，从包里翻出沈倩的手机。
屏幕亮起时，最新一条消息是“云顶大厦工程进度正常，午夜十二点封楼“。
他的拇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，抬头时眼里燃着明火，“既然他们想找三宝，那就让他们来找吧。“
安全屋的挂钟敲响十下时，林昭的手机在桌上震动。
他扫了眼新消息，是中介公司群里弹出的委托：“急单！
云顶大厦28层整层招租，客户要求今夜十点半看房，备注'需处理特殊情况'。“
他望着手机屏幕笑了，把手机倒扣在镇灵铃残片上。
月光从窗棂漏进来，在残片上投下细碎光斑，像极了某种即将破土的征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