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渐沉,西边坡地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。寒风吹过枯萎的灵田,掀起阵阵雪雾,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虫穴。
余怀安用长矛剁碎一只爬过脚边的雪甲虫,皱眉道:“师兄,来这虫窝做什么?”
赵大川蹲在田埂上,从怀中掏出那枚青灰色的石牌。石牌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,在暮色中泛着幽光。他咧嘴一笑:“看看其他几家,是不是也成了魔修的傀儡。”
余怀安静立一旁,乌木长矛斜插在雪地里。矛尖映着最后一缕夕阳,泛着血色寒光,仿佛饮饱了鲜血。
“让我再来看看。”赵大川手指沿着纹路快速划动,血线在石牌上勾勒出诡异的符文。“天地无极,万炁本根,乾坤借法......显!”
石牌突然剧烈震颤,表面纹路亮起刺目的金光。一道无形的波纹以石牌为中心扩散开来,所过之处,积雪下的土壤渐渐变得透明——
赵大川双目微闭,灵识顺着术法蔓延出去。刹那间,他识海中浮现出西边坡地的真实景象——
方家的灵田下方,密密麻麻的黑色根须如同活物般蠕动,每一条根须上都缠绕着细小的血色符文;李家的地块里,几具骸骨摆成诡异的阵型,头骨天灵盖上插着锈迹斑斑的铁钉;更远处,王家的灵田中央,一个由孩童骸骨组成的诡异图案正在金光下若隐若现......
“果真。”赵大川收起石牌,冷笑一声,“用活人精血喂养灵株,高产是高产,就是不符合规矩。”
余怀安眉头微皱:“师兄,你这显性术是怎么回事?竟能直接看穿地下状况?”
赵大川咧嘴一笑,随手扔掉一只爬到他靴子上的雪甲虫:“这术法施展后,识海里会直接浮现事物的本来面目。”他指了指眼睛,“就像给眼睛装了照妖镜,是人是鬼,一看便知。”
“这些灵田之下全是凡人的血肉。”赵大川啐了一口,“只有魔修才会如此畜生。”
余怀安若有所思地点头,突然问道:“如此玄妙的法术,学起来想必极难?”
“说来也怪。”赵大川直起身子,“这比《锋芒诀》《御雨诀》这些粗浅法术玄奥百倍,学起来却简单得很,”随即笑着说道:“等回宗门,我教你。”
余怀安的目光落在远处被虫群淹没的灵田上:“这般神通,为何宗门不广传?”
“嘿!”赵大川突然提高音量,“你才刚入练气,急什么。”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胸口,“等你像我这样成了灵耕师,能接任务了,宗门自然会传你法门。”
远处传来虫群躁动的沙沙声,赵大川抬脚踢开几只试图靠近的雪甲虫:“走吧,再耽搁下去,这些虫子该发狂了。”
他拍了拍衣摆上的雪粒,“该去会会方家那位管事了。”
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,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。远处,几只乌鸦落在枯树上,发出刺耳的啼叫。
两人踏着暮色来到方家药铺。铺子门前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晃,将“方氏药行“的招牌照得忽明忽暗。伙计正忙着上门板,见两个满身寒气的不速之客径直往里闯,急忙伸手阻拦:“客官,我们已经打烊...”
赵大川眼皮一抬,眸中精光乍现。那伙计顿时如遭雷击,僵在原地动弹不得,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。
“仙...仙师饶命!”伙计终于认清了来人身份,声音发颤,“小的这就去请管事!”
不过片刻,方管事便从后堂跌跌撞撞地跑出来。他脸上还堆着职业性的笑容,但在看清两人面容的瞬间,那张圆润的脸庞顿时血色尽褪:“两...两位仙师...”
赵大川大马金刀地往太师椅上一坐,靴底的泥雪在青砖地面留下污渍:“怎么?不欢迎?”
“岂敢!岂敢!”方管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转头对伙计厉声喝道:“还不快给仙师上茶!要最好的云雾灵茶!”
余怀安冷眼旁观,注意到方管事藏在袖中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。药铺后堂传来慌乱的脚步声,几个学徒躲在帘子后面偷看,又很快被年长的药师拽走。
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苦涩味道。
赵大川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茶,开口道:“周家家主已经死了。”
方管事跪在地上,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青砖,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“周...周家主死了?”他猛地抬起头,脸上的肉不自觉地颤抖着。
赵大川俯下身,一把揪住方管事的衣领,将他那张圆脸拉近到咫尺之间:“他勾结魔修,还想杀我们灭口。”阴冷的气息喷在方管事脸上,“所以——我们送他上路了。”
方管事的瞳孔剧烈收缩,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。
“现在,”赵大川松开手,任由方管事瘫软在地,“告诉我,你可知道,这青岚县还有哪几家在勾结魔修?”
“仙师明鉴啊!”方管事以头抢地,砰砰磕得青砖作响,“小的就是一介凡人,哪会知道这些...”
赵大川突然俯身,一把揪住方管事的发髻:“那你家田地下埋着的那些死人,你也不知道?”
方管事的瞳孔猛地收缩,脸上的肥肉剧烈颤抖:“什...什么死人?仙师明察,我们方家向来安分守己...”
“安分?”赵大川冷笑着一脚踹翻旁边的药柜,各种药材散落一地,“用活人养灵株的勾当,也叫安分?”
“冤枉啊!”方管事扑上来抱住赵大川的靴子,涕泪横流,“小的只是个看铺子的,真的什么都不知道...”
“不知道?”赵大川靴尖挑起方管事的下巴,看着他躲闪的眼神,“勾结魔修,莫说是凡人,就算是修仙世家也要诛九族。”
他随手将周家主的玄铁令牌扔在方管事腿上,“把这个交给你家主子。”
看着令牌上的血迹,方管事像被烫到似的抖了一下。
“再带句话,”赵大川转身走向门口,“若不想方家被北玄踏平,明日辰时,让他把其他几家主事的都叫到周府。”他停在门槛处,回头露出森白牙齿,“记住——一个都不能少。”
方管事捧着令牌的手抖如筛糠,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,才瘫软在地,发出一声呜咽般的哀叹。
走出药铺时,残月已挂上枝头。余怀安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后院,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惊呼。
夜风卷着碎雪掠过屋檐,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鸦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