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壮烈成仁(一)

神木岭中。

夜色如墨,晚风阵阵呜咽,林间升起若隐若现的白雾。

四周一片寂静,只偶有三五只寒鸦扑棱棱掠过树梢。

糜老汉深吸了口气,枯皱的手掌按在胸口,粗麻衣料下竹简的棱角硌着指节。

腐叶堆积的林间小道在月光下泛着银霜,每步落下都激起枯枝断裂的脆响。

自从上次受伤以后,他便连甲胄都穿不上了。

或许,他真的老了,这就是最后一次上战场了。

但他必须尽力找到李砚平,将诸葛尚的信送给他。

好在陆华在行进的路径上留下了痕迹,林间幽蓝萤火飘摇,仿佛一盏盏不灭的灯烛。

这时。

林间没来由刮起猛烈的劲风。

好似一双无形大手在搅动天地。

老猎人顿觉汗毛倒竖,脚下步履不停,闪入一棵几人合抱粗细的大树后,默默抬眼观望。

但很快,碗口粗的树干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整片树林开始朝东倒伏。

狂风卷着碎叶抽在脸上,火辣辣的疼。

糜老汉意识到,这根本不可能是自然风,而是罡煞引起的异象。

他踉跄着扶住一旁的山石,手已摸上腰间的连弩。

现在他已拉不动先前的大弓了。

铁腥味灌入鼻梁,头顶的古柏枝桠突然爆开木屑,劈啪作响。

狂风止歇。

踏踏踏—

碗大的马蹄裹着泥浆,重重落在一片狼藉的林地间。

玄铁重甲覆盖的战马哼哧一声,喷出一口白气,马背上骑士整装具甲,面甲纹着鎏金虎头,甲片缝隙中游动的暗黄纹路仿佛岩浆流淌。

随着他身形微微晃动,飘近的夜雾被灼出嘶嘶轻响。

糜老汉盯着对方护心镜上盘绕的五爪龙纹看了片刻,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。

“虎豹骑。”

骑士攥紧手中丈八长矟,向他所处的方位投来一道目光。

“喂,老头,你知道附近的汉军营地在哪吗?”

骑士的声音透过面甲如闷雷滚地。

糜老汉冷冷瞥他一眼,目光如刀剜,声音沙哑且粗粝:

“老夫就是汉军。”

汉军大营。

诸葛瞻攥紧手中茶碗,无声地刮着漂浮茶叶,望着对面诸人的神色满是不善。

“黄将军,你那日为何不赞同我的提议?”

开口就是指责。

说着,他放下茶碗,目光灼灼看向对方。

黄祟浓眉的眉毛疏忽皱紧,略带不悦道:“昔日在绵竹依你之言,结果如何?若不是国师,我等已然全军覆没。”

诸葛瞻闻言双眼一眯,一拳砸上桌子,震得半碗冷茶泼出褐渍。

“黄祟,国难当头,唯死以报国恩!你父亲黄权当年投了魏,你也有二心不成!”

“你!”

一向心平气和的黄祟直接炸毛,眼睛瞪得滚圆,嚯地一下站起身来,铠甲铿锵作响。

黄权乃黄祟生父,跟随刘备伐吴时,因驻军在江北,被吴人切断归路,不得已投降魏国。

坐在一旁的张遵看不下去,嘴角扯出一抹冷笑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

“诸葛瞻,你不要口出不逊,你之所以能坐在这里,只因你是武侯的儿子!”

“你们…”这次轮到诸葛瞻语塞。

但这话的确戳到了他心头痛处。

诸葛瞻气得浑身发抖,重重哼了一声,一振衣袖将茶碗扫在地上,提膝向帐外走去。

就在这时。

一匹快马犹如飞火流星划破大地,背上长戈在月光下化成一道银芒。

“急报!急报!”

漫漫尘沙中,骑手高呼着撞进汉军营寨。

诸葛尚心情正自不佳,斜了骑手一眼,出声呵斥道:“你,站住!这么急着干什么呢?”

骑手认得他模样,眸中闪过的情绪分明在说“有救了”,忙不迭滚下马,一拱手道:

“卫将军!廖化军遭遇魏人虎豹骑突袭,已陷入苦战!”

“诸葛尚军已陷进魏人阵中!”

“请卫将军主持大局!”

“什么?”

诸葛瞻闻言如遭雷殛,身体不自禁僵在原地。

头顶天空沉沉,阴云汇聚,凝而不散。

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攀上井檐。

李砚平背着陆华,面无表情地从井口探出头。

满眼的火光和喊杀声扑面而来。

冲天的火焰似乎要将夜色染成白昼,照得周围一切都黄岑岑的。

好似霓虹灯火。

一瞬间,李砚平甚至怀疑自己反穿越了。

他一个鹞子翻身跃入地面,右手按住刀镡,身子紧贴着潮湿的井壁,眯眼察看四周。

数丈外,三十名蜀军重甲士兵背靠着背结成“圆阵”,燃烧的辎重车在草地上犁出一条条火舌。

《孙膑兵法》记载:“凡阵有十,有方阵,有圆阵,有疏阵,有数阵……圆阵者,所以剸也。”

而摆出这种防御性军阵,一般也意味着军队陷入了逆境。

滚滚浓烟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城墙,遮断了前方的视野。

不断有黑色毒虫和魏军士卒从浓烟中冒出,旋即被蜀军的长矛戳成筛子。

但很快,大地开始轻轻震颤,“踏踏踏”的声音响起。

玄铁马铠时隐时现,马蹄声混着蜈蚣甲壳声缓缓逼近,如同地狱里敲响的编钟。

“放!”

随着头裹帻巾的什长下令,火油罐在虫群中轰然炸开,掀起数不清的残肢和虫足。

但这些蜈蚣好似无穷无尽,前方的刚被烫成灰烬,后边便又有源源不绝的沙沙声涌来,乌泱泱一片如潮水拍岸。

李砚平见状,心中一沉。

看来,纵然“虺尾”被消灭,那些难缠的铁甲蜈蚣不会再出现,但羌人驱使的这些普通蜈蚣同样麻烦。

不时有蜈蚣突破防线,冷不丁钻进季汉士卒铁甲之内,引发一声声惨叫。

“这样不行。”

李砚平正欲提刀上前助战。

这时。

天际陡然压下大片阴影。

数不清的白色大鸟振翅高飞,自天穹俯冲而下。

它们的鸟喙都泛着铁光,如箭矢般撞入魏军阵列,利爪精准扣住蜈蚣关节,振翅间便是一蓬甲壳碎片混着脏器腾空。

陆华妙目圆睁,脸上闪过一丝惊诧:“是铁翎鹤!”

云层深处传来清越笛鸣,但见一道青衣虚影立于青铜车舆内,左手结莲花印,右腕金铃晃出涟漪状声波。

“灵渡慈娘?”

李砚平稍显意外,抬头看了几息,足尖一挑,将半截断枪攥在手中。

他对陆华轻轻颔首:“在这里等我。”

话未落,双脚向沙地里一陷,足下顿如生风,眨眼间已如奔雷般窜出去老远。

狂风涌动,吹起满头发丝,李砚平借着冲力,腰间神刀锵然出鞘,霜刃荡开飞来的流矢,一脚踩在燃烧的辎重车上。

啪嗒—

一脚踏实,辎重车顷刻支离破碎,残屑被火光吞噬。

这时,几只长矛如毒蛇吐信,卷起激荡气流,直刺向他下盘。

李砚平身子一旋,身子如灵猴般跃起,直接攀上滚落的车辕腾空,刀光如冰河倒卷。

噗、噗、噗—

颈血如喷泉狂涌,三颗人头滚落在地,脸上仍凝固着惊愕。

四周的汉军本已有些丧气,此时见有将帅神勇如斯,不由大振。

高呼声顿时连成一片,喊杀震天。

车轮上的李砚平并未急着跳下,两个呼吸的功夫,已只身突入魏军阵列中。

立即有几道高大的黑影自涌动的浓雾中浮现。

蹄哒、蹄哒、蹄哒—

马蹄声急。

李砚平一脚踏实,另一脚向前一蹬,身体瞬间与车轮分离,蒲公英般落向地面。

但虎豹骑的铁矟也自浓雾中激射而来。

砰、砰、砰—

李砚平将手中神刀舞成一团水泼不进的梨花,直接将刺入身前的三把铁矟绞碎。

金铁碰撞声未消,他一脚踩实地面,顺势挑起火油浸透的麻布。

流火轨迹在空中划出残影,所过之处,虎豹骑连人带马燃烧成扭曲火柱,不分东西四处狂冲。

原本严整的魏军阵列出现了一丝松动。

一阵厮杀后,李砚平已大抵摸清了情况。

在这个世界里,由于黄龙霸罡的特性,魏军的虎豹骑能飞!

他们跟羌人骑兵一起落在汉军大营里,想来一个釜底抽薪!

想到这里,李砚平顺势扯过一名小校,问道:

“看到廖化将军了吗?”

小校一抹脸上血迹,指了指前方浓雾:“往前面去了!”

李砚平咂摸了一下,觉得自己猜到了这位老将的意图。

斩将、破军、夺旗!

他当即不再犹豫,循着激烈的喊杀声,向着战场中心前进。

浓雾深处传来一声声金铁剐蹭声,刺耳分明,但也成为了李砚平的路引。

李砚平加快脚步,顺手劈断正在燃烧的魏军旗帜。

不远处,一抹高大的身影浮现。

李砚平看向怀里:“白桔,你能变出来一场风吗?”

“大人,人家今天要被榨干了,变不动了…”

说着,还不忘打个哈欠。

李砚平“嗯”了一声,也没多说,又走了两步,眯眼看向前方。

踏踏踏。

脚下满是混着鲜血的泥浆。

果然。

李砚平脚步一顿,握刀的手指节紧绷。

老将军拄着半截环首刀半跪在地,满头白发散乱。

胸口鱼鳞甲已碎如枯叶,左肩插着支狼牙箭,血水顺着护心镜滴落成串。

五步开外,一名赤发汉子正缓缓将斩马刀从一名汉军什长胸腔抽出,刀刃带起的血珠在雾中凝成赤色璎珞。

李砚平握紧刀柄,默默发动“望穿秋水”。

姓名:乌赤那(狼主)

状态:昂扬

专精:军技73%/骑术75%

特性:『狼群』:光环类效果,不对自己生效,但影响附近的所有友军目标,其军技提升5%,骑术提升5%。

『尸山血海』:直接或间接斩杀超过一千名敌人。举手投足间皆有杀气缠绕,有极大几率震慑对手。

『高慢』:拥有常驻状态“昂扬”,“昂扬”状态下,全能力提升20%,但对目标的第一次攻击防御力降低。

察觉到投过来的凌厉目光,狼主脸上扯出一抹狞笑,抖了抖裹着虬结肌肉的九尺雄躯,赭红鬃发间系着的铜铃叮铃作响。

此时,他的覆面铁甲已被削去半截,露出靛青色的狼头刺青,虬髯上凝结的血痂随狞笑崩裂。

但他却满不在乎,满身浴血如同魔神,抬脚碾碎地上一枚蜀军腰牌:

“汉狗也配称军?”

声若滚雷,震得迷蒙雾气都泛起波纹。

做完这些,他才好整以暇地望向李砚平,冷哼一声:“不教你做无名亡魂!吾乃参狼部大酋乌赤那!来者何人,报上名来!”

烈烈风中,李砚平面如冰山,脚下步子却没停滞:“汉军校尉,李砚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