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“我摊上事了。”
许卿感觉自己就像是去体检,医生说你的前列腺有自主意识想要离开你,那种感觉通常被人称为五雷轰顶,同时又兼具一点黑人问号。
白天一场火学校里天翻地覆,官方说是线路老化,可对许卿来说这又不单单是一场火灾,原本这柄剑从火中来他还只当是缺氧的幻觉,可史封喉从五楼跳下去,总不能是自己眼花了吧。
许卿知道这事不对。
穆仁庄说,这把剑没准还会幻化,你想啊,电影小说里不都这样么,这东西会变成一个少女,见了你就叫主人什么的,这让许卿想起那些个肉文里的高手,白天剑插在鞘里,晚上人插在剑里……
可为什么墙里不能直接是个姑娘呢,光着身子出来说就是为你准备的。
凭什么人家都是美女,我是一柄剑。
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黑盒,心里五味陈杂,这是穆仁庄送他的霸王龙电击器。
穆仁庄花二百八在网上买了两台,自己留一台,送许卿一台,之所以这么做,是因为他从北师大的救济款名单里找到了史封喉的地址。
“我认为这人知道不少秘密,我们可以亲自去问他,如果他是正义的一方,我们就加入他,如果不是,我们就电他!”
穆仁庄始终认为这个世界上显然有一股神秘的力量,没准是超能力者,贾老师是他们的一员,那个姓史的一定也是,他们顺藤摸瓜就会见到一个光头,光头说变种人的未来就靠你们了。
许卿说穆仁庄你的超能力应该就是变身成傻X,这是个很厉害的能力,你要好好珍惜。
这种无意义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傍晚,许卿出来买酸辣粉,卖粉的老板见他宝剑背身,顺口喊了句少侠,许卿说我是学校话剧表演,演令狐冲。
他以前看小说,最喜欢令狐冲,令狐冲有任盈盈,是妖女也是圣姑,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,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妖女,什么时候是圣姑。
他以为鱼凡真就是这样,当然这也只是他以为,在那天晚上之后,他压根就再没跟鱼凡真说过几句话。
说起那个晚上,记忆就像是隔了一层水汽,显得不那么真实。
许卿还记得那是个雪夜,雪花落在四合院的屋檐,勾了一层浅浅的银边。
2
大一的跨年夜,学生会在胡同里租了间四合院庆祝,可许卿却要走了,他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,本不该参加这样的聚会。
身后的屋子里人声鼎沸,却显得很远,尽管穆仁庄仗着自己是学生会长,领着他进来,可整个晚上他除了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吃香肠卷,实在没别的事可做。
现在他要走了,也没有人注意到。
砰!
不知谁家放的礼花袅袅升入夜空,远瞅着像海里上浮的水母,他仰起头看得入神,视线尾追着淡金色余光洒下,才发现院子里其实一直站了一个人。
是个女孩。
堆了一个极丑的小雪人。
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,没有人觉察,似乎她就应该在那里,站在一片鹅毛状的夜雪中,仓皇冷艳。
“好看吗?”
“好……看。”
“谢谢,但我觉得很丑。”
许卿才明白,她指的是那个雪人。
“今天雪好大。”
许卿愣在那,不知该怎么回答,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,静得能听见雪绒落在鼻尖的声响,他想说同学你谁啊,你从哪来啊,你往哪去啊,你有没有男朋友,是不是空虚寂寞冷,需不需要有人在大姨妈的时候给你送热水瓶啊,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留下一个好印象,却只闷闷地说:
“天气预报说今天大雪偏北风五级。”
糟透了。
“你也是学生会的吗?”
“嗯……”许卿撒了个小谎。
“我不是。”女孩想了想:“我是来喝酒的。”
她这么说的时候丝毫没有享受跨年夜的兴奋,只是随手褪下大衣,露出一件丝绒礼裙衬里,纯粹的白像是一片裁下的新雪,皮带上点缀的玫红又好比冻了霜的玫瑰。
“你要走了吗?”她问。
“嗯……”
“没人理你?”
“也不是啊……啊哈哈……啊哈哈。”许卿挠着头:“我有个朋友是学生会的,拉我过来说有不少好东西吃,然后,我吃饱了……”
“没人理你。”女孩看着他。
许卿没作声,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揉碎了,又展开来,一览无余了。
“你要没什么事,就陪我喝一点吧。”
“我?”
她甩手把大衣丢过来,算是回答,又一把挽住许卿胳膊,黑色的罗马鞋大踏步踩过积雪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
许卿的世界停止了。
其实现在想想,他认识鱼凡真的过程也就这么简单,没有什么天崩地裂,也不见落雨纷纷,无非是一片雪中,走来一个人。
于是你任由着被领进屋,眼见着屋内的喧哗安静下去,像是一柄冰刀插进了沸水。
一双双嫉妒羡慕的眼光投来,心中层层的窃喜与得意。
在那个晚上女孩始终静静地坐在对面,也不怎么说话,大多数时间都盯着窗外的雪。
有时候你会觉得她其实并不在宴会之中,而是一抹飞雪绕在时空之外。
可你的眼睛就盯着这一抹飞雪,反复地游弋,死也分不开。
后来许卿才知道,女孩叫鱼凡真,是他的学姐,北师大的学生喜欢叫她‘雪山女王’,是说她性子冷冽,偏生又姿容美艳,自然是登山者众,坠崖者无数。
至于为什么是许卿,又为什么是那一晚,没有人想得明白。
实际上连许卿自己都没明白。
他只知道,如果那晚自己早一分钟离开,也就不会认识鱼凡真,更不会喜欢上她。
但人这一生许多事,往往都少了这一分钟。
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是注定的,得到与失去都是。
如果你知道这一切终究只是泡影,你是否还会想要开始。
“会的吧,毕竟我是个傻瓜。”
许卿站停下脚步像是自言自语,这让他从回忆中醒来,一抬头才发现场景熟悉。
这是昨晚贾素丽坠楼的小巷。
傍晚时分巷子里显得分外幽冥,许卿不禁打了个哆嗦,默念马哲唯物主义三遍,视线扫过,头皮‘嗡’的一声发麻。
好死不死,有人堵在巷子里。
“裘老师……下班啊?”